
臨澤北部的合黎山深處,矗立著一座孤傲的山——羊臺山。它方正如硯臺,靜默如哲人,千百年來以滄桑的軀骨篆刻著邊塞的傳奇。傳說在此交織:蘇武持節牧羊的荒原,玄奘晾曬經卷的圣臺,或是烽燧下金戈鐵馬的殘響。歷史與神話在此相融,凝成一座不朽的文化圖騰。

羊臺山并不高峻,卻突兀得令人敬畏。泥巖山體泛著淺黃與赭紅,如丹青潑墨,彩帶蜿蜒。風霜蝕刻的溝壑間,黃沙漫卷,駱駝刺與紫花草倔強地扎根,以枯瘦的枝葉對抗荒蕪。登山的路上,碎石滾落,腳步需緊踩前人的印記。半途歇息時,躺進松軟的沙土中,天似穹廬,白云如綢緞傾瀉,人與山在這一瞬達成默契——孤傲并非冷漠,而是對歲月無聲的堅守。

山頂的烽燧早已斑駁,卻如一位將軍的殘影,凝望山下曾經的馬蹄與煙塵。閉目傾聽,風聲中似有畫角爭鳴;睜眼時,唯余蒼鷹掠過山嵐,劃破亙古的寂靜。羊臺山的傳說從未褪色:蘇武十九載持節不屈,牧羊人世代與風沙博弈。山腳下的牧民茅屋旁,轱轆井吱呀轉動,清泉汩汩流入鐵皮渠中。一位老嫗俯身汲水,皺紋里藏著沙礫磨礪的從容。她說,兒女在城里安家,孫輩考上大學,而自己仍守著百只駱駝與羊群,“山在,根就在”。

夕陽西斜時,羊臺山披上霞光,五彩巖壁流轉如霓裳。牧歸的駝隊緩步靠近圍欄,昂首的姿態似在回應山的孤傲。它們踩踏荒灘的蹄印,疊印著漢使的節杖、唐僧的經卷。山下炊煙裊裊,晾經臺的傳說與霍去病的跑馬泉一同沉睡在沙海里。自然以滄海桑田之力,將繁華化作荒莽,唯羊臺山始終如一——它不語,卻以嶙峋的脊梁托起臨澤人的脊梁;它沉寂,卻以斑斕的肌理銘記文明的韌性。
暮色中,山與人對視。辛棄疾詞曰:“我看青山多嫵媚,料青山看我應如是。”羊臺山終是慷慨的,它容得下傳說與烽煙,也容得下牧人的炊火與游子的凝望。離山時,回首見其如硯臺靜臥,墨色未干,仿佛仍在書寫:關于堅守,關于傳承,關于一群人與一座山,在時光深處不卑不亢的對話。(蔣靜)
標題書寫:陳??濤
編 輯:劉??穎
責 編:魏紅光
審 核:張朝軍